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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论汉代汉女形象的变化

发表时间:2023-02-15 18:08:35 来源:有范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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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汉女即汉水女神,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同样也是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所津津乐道的讴歌对象,常以“游女”、“江妃二女”、“湘夫人”的名称曼妙于诗词曲赋中。 她出现的时间大约是西周中期,《诗经》的《汉广》是记录汉水女神的最早文献,此后,众多文人士大夫为汉女所倾倒,类似的汉女题材作品丛出不穷。


(资料图片)

作为神话传说中的臆想对象,汉水女神的形象也会随社会大流表现出飘忽不定的特点,如云般难以捉摸。

汉代的社会潮流更迭频繁,其汉女形象也变化多端。同时,由于汉代文学兴盛繁荣,发展出了音韵和谐、铺采摛文的赋体,与华丽辞采相映衬的美貌汉女也就成了汉赋描写的一大主题,而从这些文学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窥测到汉女形象的变化过程。

一, 游女如兰,思与同眠

汉水也叫汉江,发源于现今的陕西省汉中市,主要分布于湖北省。汉水流域风景秀丽,宛如画卷,让千万游人流连忘返。同时,古汉江孕育了楚地灿烂的文明,因此它又是中华文明的重要源地。得天独厚的地理风貌加上深厚的历史文明造就出了形象鲜丽的汉水女神。

关于汉水女神的来源大致有两个说法,第一个是郑交甫遇汉女说,它是三家诗传用于解释《诗经·汉广》中“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一句的, 即周人郑交甫汉水遇游女,以戏言挑之,游女解佩赠与的故事,后来,西汉刘向又在《列仙传》中对这个神话进行详细叙述。

第二个是侍女化形说,即周昭王南巡溺死,其随从的两个侍女也一同溺死的故事,又因二女死于无辜,遂化为汉水女神。

《拾遗记》记载:“及昭王沦于汉水,二女与王乘舟,夹拥王身,同溺于水。”

后人在研究这两个源起故事时,又认为郑交甫所遇二游女即是周昭王溺死的二侍女。汉女最初是以“游女”之名出现在文献中的,“游”在《广雅·释言》中被解释为“淫,游也”,陈奇猷在校注《吕氏春秋》时也解释道: “游假为‘淫’,逸也。”

由此可知,“游”在先秦时期是异性媾合之义,所以,最初游女就是交合之女的意思,显示出先民的“合二性之好,以继后世”生殖崇拜思想,是一种原始朴素的观念。

周朝虽尚礼节,但对男女私情并没有给予太多封建束缚,民间甚至还有“仲春之月,男女交会”的风俗,像诗经中的《卫风·淇奥》《周南·汝坟》等篇目都是记录周时男女在河岸交会欢娱的风场景俗。 因此,汉水女神的“淫女”含义也与当时民风民俗有关,是人们对完美伉俪的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一种自然衷情的抒发。

到春秋战国,汉女形象也多辗转在文学作品中。楚国诗人屈原的《九歌·湘夫人》和《九歌·湘君》就是一首与汉水女神有关的祭祀之歌。 对于《九歌·湘夫人》的故事内容现今存在多种解释说法,其中一种解释是湘君思恋湘水女神的情歌,这种解释与上述男女交会于仲春河畔的风俗相仿。

湘君降于河畔,踯躅流连,等待汉水女神的赴约,这时,秋叶纷飞,随男主人公苦苦等待的惆怅落于河面,兰花香草间,鱼游鸟翔,一派生机盎然,而自己心中的无限思恋却久久难以释怀。 文章缠绵悱恻,哀婉凄美,虽未正面言及汉水女神的外貌,却用主人公的苦恋以及各种景物的渲染,烘托出汉水女神的脱俗之美,呈现出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神秘感。

《湘夫人》:“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楚人宋玉亦有《神女赋》记楚襄王夜梦神女一事。文章极言神女之美貌,肤如凝脂,星眼蛾眉,体态袅娜,宛若幽兰,让人见之忘俗。楚襄王与神女目送秋波,已是心有灵犀,只差肉体接触,却待楚襄王溯流从之的时候,神女收敛笑容,整理衣衫,随之远去,空留楚襄王思恋成疾,又是可遇不可求。

这里的汉水女神仍是以人们所倾慕而又难以靠近的完美女性形态出现,表现出人们对真善美俱全的配偶的向往。

《神女赋》:“神独亨而未结兮,魂茕茕以无端……曾不可乎犯干。”到汉代,随着社会形势的变化,人们的精神状态的转变,汉女形象也由此不断嬗变,表现出与社会环境相适应的特点。

二、 游女如玉,礼仪彬彬

由于此前暴秦的无度奢侈以及连年不断的战争影响,汉王朝刚建国的时候,国库亏空,经济萧条,民间荒芜一片,人们食不果腹,时有人吃人的现象发生。

《汉书》记载:“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饿。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

除了国内的惨状,汉帝国的边疆也频繁受少数民族袭击,如此内忧外患之势,想要在短时间内做到如日中天是不可能的, 因此刘邦决定将清静无为的道家学说作为治国基础,用温和之法来调养战争遗留给国家的病疮。

而连年战争也导致汉初人口稀少,加上古代医疗不发达,小病小疾就可能带走人命,人们不免觉得生命有限,如同蜉蝣一生。 为了能够摆脱这种境遇,人们开始寻找各种能够帮助自己长寿的办法。

汉初盛行的道家思想就主张天地阴阳生出世界万物,在这种思想的关照之下,汉水女神的形象就被赋予了帮助人们长寿的功能,成了人们思慕的交合对象。

《汉武帝故事》记载:“神君者,长陵女子也,死而有灵……神君日:‘霍将军精气少,寿命不长。吾尝欲以太一精补之,可得延年。’”

可见,只要与神女交合就可得到太一之精,从而延年益寿,而汉水女神作为神灵,自然也有了这种功效。 如此,人们都希冀遇见神女并与之共欢得到永生的机会。相较于先秦时期人们的生殖崇拜的原始观念,汉人的延年益寿说是一种继承和延伸,既是无意识的种族繁衍又是有意识的求取长寿,是两种观念的糅合。

西汉还存在大量有关此类房中术的书籍,《汉书·艺文志》记载了众多这样的书目,像《天老杂子阴道》二十五卷、《黄帝三王养阳方》二十卷等,它们在汉朝社会发行畅销,一度受到人们的欢迎,无不说明了汉人对汉女帮助延年益寿的说法的信奉与追捧。

后来,汉女的这种形象虽然被处于独尊地位的儒家学说所覆盖,显得不再如火如荼,但也是不温不火,很多文人还在追随其法。 东汉时期,在追求“修身养性以得道成仙”的道教建立后,这种神女协助延年益寿的思想观念更是深入人们脑海,房中术也就在道教徒和文人中间愈传愈广。

陈琳的《神女赋》就有与汉女交合而延年益寿之功用的描写。作者先是渲染汉水女神的美貌,然后由这美貌生发出爱慕之情,由爱慕之情又延伸出了有助于延年益寿的房中术。

《神女赋》:“感仲春之和节,叹鸣雁之噶咝。申握椒以贻予,请同宴乎粤房。苟好乐之嘉合,永绝世面独昌……顺乾坤以成性,夫何若而有辞。”

这种想法在儒家看来是有损大雅的越礼行为,但在率性自然的文人那里成了精神的向导,长生的寄托,不只是陈琳,还有很多文人在作品中表现出此类思想,只不过为了避讳表现得有些隐晦而已。

到了汉武帝时期,由于国力的恢复以及维护中央集权的利益驱使,汉武帝采取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将儒家思想作为统治的基础。儒家思想也就从曾经的支流变为了主流。

儒家思想讲求仁义礼智信,核心是“仁”,要求人们以德修身,经济治世,兼济天下,保持中庸态度以修成彬彬有礼的君子,乃至圣人。 而对于男女之情,儒家同样要求合乎礼法,像谈婚论嫁前必须走媒妁之言这道程序,否则就是越礼的。对于不合礼法的淫情,儒家秉持的是一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态度,认为“淫”是百恶之首,尤为排斥。

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汉水女神从此前令人心神荡漾的仙子变成了彬彬有礼的闺秀。刘向的《列女传·阿谷处女》中就有孔子等人与汉女的谈话, 对于孔子与其弟子的言语试探,汉女温文尔雅,人情练达,以正言回答,毫无越礼行为。这样,儒生们依托儒学礼教本位,将从前赋予给汉女的越礼色彩统统剥离,让其成为尊奉礼法的淑女。

后来汉水女神形又被文人们进一步细致化。东汉文学家王逸在注解《离骚章句》时,认为汉水女神喜好洁净,黎明之时于清流中沐浴,日暮时分则回到石穴里,隐居山林而不肯出仕,因此她不仅是贤臣的象征,同时也是高山隐士的的譬喻。 如此,汉水女神又成为了不肯同流合污,洁身自好的高人,演变为贤人隐士的代名词。

到汉末,由于皇位更替频繁,朝纲错乱,礼崩乐坏,儒家思想的主流地位开始摇摇欲坠,追求自由的人们便争相挣脱礼教的枷锁,重回自然人性,而汉女形象也渐渐返回原始状态。

建安十三年,王粲、杨修、徐干等汉末名士举办了一场汉水文笔盛会,以《神女赋》为题来描绘汉水女神。

这些文章中的汉水女神皆光鲜亮丽,不再有太多礼教的色彩。文人们极尽汉赋铺陈之能事,将神女的一颦一笑勾画的惟妙惟肖,应玚用“颜晔而和妍,时调声以笑语。 ”言其巧笑之倩,王粲用“朱颜熙曜,哗若春华。”言其花容月貌,陈琳甚至用“苟好乐之嘉合,永绝世而独昌。”言自己的爱慕,回归到了汉女最初的形象内涵。

三, 游女如莲,婆娑人间

汉代的汉水女神形象虽然有过一系列的嬗变,但作为文人心中完美配偶的化身,无论怎样变化,她一直都是以光鲜艳丽的姿容出现在作品中,成为无数人的精神依托,就像曹植的《洛神赋》, 就是作者在失意的时候,在精神世界里构建出一个自己倾慕的完美女神形象,通过这个志清气洁的女神形象来抒发自己不同流合污的信念,以此排解自己的惆怅。

在后世文学中,汉女依然是文人墨客所喜爱的形象。唐代延续此前汉女的基本外貌特点,并结合自身开放包容、富裕繁荣的社会背景, 创造出了富贵华丽的汉水女神形象。许多唐人都喜欢在唐诗中引用汉水女神的典故,像郑锡的《襄阳乐》等作品。

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汉水女神开始趋于平民化,成为了可与人谈笑风生的民间游女,不再是从前那样可遇不可求的神秘仙女。

到宋代,汉女这种平民化特征更加凸显,变为了人们触手可及的邻家少女。同时,宋人也赋予了汉女更多美好的寓意,将其视为美的化身,而“游女解佩”的典故也被词人们争相引用,成为千古佳话。 宋人蔡伸就有《踏莎行》言:“佩解江皋,魂消南浦.人生惟有别离苦。”借汉女典故,道尽人世间的离别之苦。

结语:

汉水女神的形象波诡云谲,在汉初黄老思想盛行时期,她是助人长寿的女神,而在武帝独尊儒术时期,她是知书达礼的淑女,再到汉末礼崩乐坏时期, 她是在水一方的伊人,但无论如何阐释汉女的形象,她都是真善美的化身,是人们希冀的至美。

风姿绰约的汉女游走河畔,溅起江河点点涟漪,也溅起瞻仰她的人们心中的水花,她不仅是神话传说中光彩照人的神女,同样也是社会风俗习惯的镜鉴,折射出古代人民的精神状态,镌刻出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

参考文献 :

《诗经·周南·汉广》

《拾遗记·卷二》

《汉书·志·食货志上》

《九歌·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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